Yumi and the Nightmare Painter

由美与梦魇画家

by：Brandon Sanderson（布兰登·桑德森）

第二部分

第十七章

由美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

这位长着一头银发、身材丰满得夸张的奇怪女人正看向画家。她叫出了他的名字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她能看见他。

她能看见他。

有人能看见画家。

“纹样！”他一跃而起说道。“你能看见我？”

“呃……”纹样说着，瞥了一眼旁边的顾客们，他们正因为掉落的面碗盯着她看。“看不到。看不到，这里看不到任何鬼魂。凡人最讨厌讨论鬼魂了。”她抬起眼睛，说得更大声了。“只不过是因为我笨拙又低效的肉手没拿住，发生了意外！我没看见鬼魂。请大家继续享用面条吧！”

“纹样！”画家痛苦地说。

纹样朝着地面夸张地点点头。然后她蹲下身子，开始清理面条。画家围着柜台转了一圈，由美——觉得很尴尬——抓起了几块台布也蹲了下来，同样开始清理地面。

这样一来，他们三个人虽然都看不见，却能听得清清楚楚——也许画家除外。由美觉得这种方法更加可疑。但她不知道普通人都是怎么行事的，所以也许她的判断不够准确。

“画家！”纹样说。“你怎么死的？你是因为吃的面条太粗噎死了吗？”

“我觉得我没死，”他不知为什么，开始嘀咕道。“几天前，我开始从她的世界中醒来！我觉得是那颗孤星——就好像我去到了那上面一样。然后当我睡着后，又在这里醒来——但我却像个鬼魂一样，而不知何故她现在出现在这里。”

纹样看着由美，然后伸出了手。“你好！想握一下沾满肉汁的手吗？”

“呃……”由美握住手，然后鞠了一躬。奇怪的是，纹样并没有鞠躬回礼，只是轻轻摆了摆手。

“很高兴见到你，”纹样说。“你不是鬼魂。”

“我们一直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，”画家说。“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她的世界时会进入她的身体，但她来这里时却没有进入我的。”

“呃，画家？”纹样说着，朝由美点点头。“是啊，这完全是你的身体。”

“但是……”他说。“看起来像是她的。连你也这么觉得，对吗？”

“是，”纹样说。“但我能看到你和这具身体间的联结之线。我有这种，呃，强大的知界域能力？没有数字很难解释，而每当我用数字解释，凡人又觉得眼花缭乱。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，我并不真的身在这里，所以我能看到知界幽影，哪怕他们不想被看到。还有，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女孩的形态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画家说。

“你是谁？”纹样无视了画家，看着由美说道。“风操的，你有一种强大的灵界域能力，并且以某种奇怪的方式达到了很高的授能程度。否则你不可能利用你的灵魂改造他的身体，并将它扭曲成符合你自我意识的样子。收缩与重塑骨骼，拉伸和移动肌肉……有意思。”

画家脸色苍白。

由美试图泰然处之。“我……我没想要做这些事的，尊敬的女主人。这都是神灵出于某种绝望的需求做的。”

“是啊，”纹样说。“呃，你确实做了些非常辛苦的工作。我打赌你肯定是饿了。”

“饿坏了，”由美承认道。“虽然今天没有上次我来你们的世界饿得那么厉害。”

“应该会一次比一次容易的，”纹样说。“这具身体对你的抗拒之力会越来越弱，你要把身体变回他的样子所需要浪费的能量也会越来越少。但是，我还是要为你准备点吃的。这是，呃，我的工作。我是有工作的！”她从柜台后面冒出来，把由美推回了凳子上，尽管他们连一半的残局都没收拾干净。纹样迅速而有效地完成了剩下的工作，同时画家却站在一边愁眉苦脸。

“我不想当女孩，”他说。

“哦，嘘，”纹样说着快速拖着地板。“我假装是女孩已经好几年了，所以我是个权威——这感觉真的很不错。除了性别歧视吧。但很难将其归咎于我是个女人而不是，你懂的，我是个白痴。”她停顿了一下，然后对画家笑道。“别这么愁眉苦脸的。一旦她不再附着在你的身上，你的身体可能就会恢复原状的。”

“可能？”他问。

“绝对有可能。”她把拖把递给他，她刚一松开它就从他无形的手指间溜走了。这引得她窃笑起来。“怎么了？”她看着他那被冒犯到的表情问道。“只是做些测试而已。”

她拎起水桶和拖把，再次走进厨房。画家绕过柜台，然后瘫坐在由美旁边。她则四下环顾着面馆——但是似乎没什么人注意他们。茜正注视着由美，似乎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情况，所以由美向她做了一个希望能代表“我很好”的手势。

“为什么没人注意，”由美小声道，“纹样的言行呢？鬼魂？丢拖把？对着空气说话？”

“这地方来的大部分都是老客户，”画家解释说，他的声音还是很沮丧。“他们已经……习惯了纹样。她平日里也是这个样子。”

“我会无视社交边界，”纹样说着，从厨房里匆匆走出，给由美端来了一碗汤。“这样很可爱。”

她把碗放下，身子前倾。这个星球的人……真的很喜欢低胸上衣，不是吗？

“吃吧，”纹样指着面说道。

由美开始吃了。这比她习惯的口味更加浓郁——实际上，也比她习惯的味道更加奇怪。从未品尝过的香料在口中融汇，让口腔仿佛在漫长的沉睡过后苏醒过来。第一勺她就吃了一大口。第二勺很满足。第三勺很……美妙。

“通常，”画家说，“你要用迈鹏筷来吃面。”

由美瞥了一眼筷子，她曾见到过侍者用它给她喂食。她自己却从来没有拿过。所以她只能用勺子。

“我还是不明白，”画家对纹样说，“为什么你能看见我。”

“这是技术问题，”纹样说。“主要是因为我实际上并非人类，而是纯净的神能所形成的不灭精华，外面钉着一套仿造人类形态的肉质外壳罢了。”

由美停顿了一下，勺子里的面条刚送到嘴边。她试着去解读这句话——这很困难——但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。

“你是……神灵吗？”她问道。

“不一定，”纹样说，“这取决于你对于这个词的定义。由美，神灵对你来说是什么？”

“它们是来自我的世界的灵魂，”由美边吃边解释道。“它们会响应我的召唤从地下升起，前提是我——作为神灵与凡人之间的代祷者——能用叠石的方式取悦它们，按照它们的喜好堆叠起来。作为回报，它们会根据我的要求变化成兼具力量和实用功能的形状，为我的人民的生活提供一段时间的服务。”

“叠石，是吗？”纹样说。

“排列成特别的样式，”由美答道。“出于凡人无法理解的原因，神灵喜欢看到从混乱中生出秩序。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吸引他们，但事实证明，叠石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方法。”

“这是数学与艺术的结合，”纹样说。“再加上人类的特质——专注、满足、情感。这整个区域到处都是化境遗留的瑛灵碎片。不管怎样，看起来，嗯，我可以回答你了。是的！我绝对是一位神灵。基本可以说是一回事。”

由美曾经怀疑过，但她依然觉得这个想法令人畏惧。她虔诚地放下勺子，犹豫了片刻该做什么之后，她开始念诵其中一篇祷文。

“别念了，”纹样说着，用勺子敲了敲她的头。“我又不是荣灵。你有病吗？”

“我……”由美（高高地）说，“应该向您表示虔诚。”

“我不是你们那种神灵，”纹样说。“再说，我在度假呢。神在度假之时不可对祂敬奉。这是我刚定下的规矩。”

好吧，这会很困难，但由美有责任按照神灵的吩咐去做，所以……她迟疑了片刻后拿起勺子继续吃面。一边吃，她还一边瞪了画家一眼。

“你这里有位神灵，”她说，“你却没跟我提过？”

“我不知道她是神灵，”画家说。

“我告诉过你的，”纹样说话间用胳膊肘撑在柜台上。“我几乎告诉了所有人。他们都不理我。如果我是报复心更强一些的那种神，我会被冒犯的。幸运的是，我是位古怪的神。这样很可爱。”

“她总是会说一些这样的怪话，”画家还在对着由美说。“我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而不是疯话？”

纹样凑到由美身边，用一种阴谋的口吻说道：“我觉得仁伽郎不怎么听我讲话。我替他解释下，因为他一直在盯着我的屁股看。”

画家脸红得厉害。“这是替我解释？”

“当然，”纹样转过身说道，“这是个诚实的答案。我是说，这确实是个非常惊艳的屁股，不是吗？”

“我以为你没注意到我在……看，”画家的声音显得有些萎靡。

“孩子，女人总会注意到的。我才当了几年女人，连我都知道。”

“我……”由美说，“我觉得我就注意不到。”她还在吃面，每一口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。但现在她的饥饿感终于开始消退，她却感觉有点昏昏欲睡。她这次比上次在画家的世界里待得更久，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多长时间。

“你能帮我们吗，纹样？”画家问。“你能想办法解决我们遇到的问题吗？”

“我不知道，”纹样说。“我……不太擅长这种事。你们要找的人是须空。他是个讨厌鬼——既出众又普通的那种——但他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了解界域论。”

（被称赞的感觉真好。）

“太好了，”画家说。“那么他在哪呢？”

纹样指了指。由美转过身，看到了门旁的雕像，摆成了人们进来时可以挂外套和包的姿势。那……是真人吗？或者是另一位神灵？由美觉得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，因为她所召唤的神灵在变形的时候通常也会变成石头或者金属。

“哦，”画家说。“他啊。你……那天跟我说起过他。我没有相信你。”

“我们能叫醒他吗？”由美问。

“你尽可以试试，”她说。“我一直在尝试。当然，正如我刚才说的，我对这种事并不在行。不过，我已经建起了一家声誉良好的餐馆，拥有了一批忠实的顾客，也学会了制作十七种面条。这一条是在我写在人类体验清单上面的，所以不得不说，我这次来访还是相当成功的。”

（唉。在所有我本可以绑定的灵体中……）

“所以，”画家（低低地）说，“你的意思是你没什么用？”

“画家！”由美怒道。“你不可以对一位神灵如此讲话。”

“他可以的，”纹样说。“我今天已经羞辱过他两次了。他该还击一次了。”

“我向您道歉，尊敬的神灵，”由美（高高地）说。

“少来，”纹样又拍了一下她的头。这显然不公平。

“画家，”纹样继续道，“我会想想我能做什么，但你的这个世界？太奇怪了。这是我去过最奇异的世界——我可是去过天挽星的。你这里有会活过来的梦魇？从原始神能形成的瘴幕中爬出来？如果你去到一个神被杀死的星球，就会遇到这种东西。

“这就是我们来这里要了解的东西。好吧，是须空来这里要了解的。但我们刚到他就被变成了雕像，只剩下我试着去当个小老板，白手起家经营一家最难搞的那种企业。来，给你张优惠券。”

她真的给由美递过去一张，由美当然不知道该拿它做什么。

“无论如何，”纹样继续说，“我需要时间考虑。也许天幕和梦魇与你们两个的遭遇有关？我没想到另一颗星球也会牵扯其中。这也许可以解释一部分的事情。不管了，现在我还有其他客人。而你的身体，仁伽郎，马上就要在面汤里睡着了。”

的确，由美的头已经开始往下坠了。她又吃了几口，然后去和茜以及其他人道别——她感觉很羞愧，因为她是被邀请来的，结果一整顿饭都和他们分开了。她告诉他们，她被纹样抓走了，又不想无礼地离开。他们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，但由美能看得出来——就在她和画家走出门的时候——那群人觉得她很奇怪。

“我冒犯了他们，”她轻声说。

“他们是受欢迎的孩子，”画家说——就好像她应该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样。“一切事情都会冒犯他们，”他扭头看向面馆，接着摇了摇头，两个人踏上了回返公寓的路。

由美走进浴室，换上睡衣——这整段时间他都以灵魂形态穿着这件衣服——然后坐在地上，开始整理毯子。画家似乎很痛苦地说，“我们醒了还不到六个小时呢，由美。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吗？”

她打了个哈欠。“我已经到极限了。再说，我们得回到我的世界，开始工作了。”

“是吗？”他说。“我可不想再被丽云骂了。来，不如我们这样？”

他走到虹音屏幕前，试图把它打开。奇怪的是，虽然他无法触碰其他物品，但这次他的指尖却出现了一点亮光——电视启动了。“哈！”他说。“好厉害。看！我在学习。”

深青与洋红色的虹音线勾勒出一对演员。一男一女。手牵着手。由美瞪大了眼睛。

“遗憾的季节，”画家解释道。“这剧很不错。是历史剧，由美，故事发生在一百年以前。他们很老派，和你一样！你肯定会喜欢的。来看吧。”

她照做了，尽管已经很累了。每天，屏幕上不间断地播放故事，任何人都可以观看，这种事对她来说似乎还是过于享乐主义了。这个世界太令人陶醉了，有奇特的便利，有美妙的味道，还有比这两者都更好的东西：匿名的危险诱惑。过普通人的生活。

“不，”由美说着起身关掉了屏幕。“不可以，我不能这样，画家。我是御灵姬。我有责任。只要你还在我的身体里，你也有责任！”

他叹了口气，坐在那个像祭坛一样的软垫上。

“不管这是什么问题，我们都会把它解决的，”由美说，她尽全力唤起丽云那种意志力与严厉度。“你要去我的世界，你要学习堆叠的艺术。等我们回到你的世界，我也不会耽于轻浮，我会学习你的艺术。”

“绘画？”他皱着眉头说。“为什么？”

“万一你是对的，”她说，“神灵派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你发现的这个固化的梦魇。”

“你不会是梦魇的对手。连试一下都是很愚蠢的行为。”

“那我就学习你的艺术，这样我就能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出门了。之后，我会想办法说服其他人，告诉他们梦魇是真的——这样他们就能想办法解决它。无论怎样，这都不是我们放松的时刻。别再看剧了。别再购物了。我很报歉之前没有听你说的，还是去和其他人见了面。”

“由美……”

“我们就这样说定了？”她坚决地说道。“我们尽快搞定这件事？你在我的世界里要接受我的训练，而我也会在你的世界里接受你的训练？”

他的表情严肃起来。“好的，可以，没问题。反正你不想休息哪怕片刻之功的话也不是我的错。”

“这与我想要什么无关，”她说。“永远都不可能和我的需求有关，而是我们必须这样做。你同意了。”

他略一点头。“我只想回到我的生活。”

但我不想，她心里想着。接着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，转而躺在她铺设在地板上的冰冷床垫上，这里没有暖气。

她抵制住了诱惑。她为不得不这样做而感觉恶心。但她知道，在这件事上，丽云会为她感到骄傲的。

（第二部分完）